——为追念。也为反省。还希望对家有老人的你，有所帮助。
一、开始疑似“胡话”
1月10日星期二。阴有间断小雨。似有霾
上午10医院，姐8点多就到了。下午3点才办好肾内2科转科手续。无床，走廊加床35。
送晚饭。加床不能坐卧升降，我扶坐，姐喂食。一碗二米粥、半个咸鸭蛋黄、一口青菜。
姐留言：听杨教授说转科就要做手术，爸情绪低落，今天不想转科，怕下不了手术台，好说歹说才勉強转过去的。这两天老爸总是要左边隐痛，持续1小时左右，开了止痛拴才止住。肯定是那个要不得的东西在作怪。
我留言：良性还是恶性，一切要等泌外病理分析确认。我今天都如实告诉了老爷子，说没有其他大毛病，坚强一些，配合治疗，过了这个坎，说不定又能多活好几年。既然老爷子已经知道“考虑肿瘤性病变”，聊天、宽慰和鼓励，一定不要神神秘秘的，让老爷子无端生疑。
今日通报：1、老爷子已转泌外，暂时走廊加床；2，明天换护工事，已衔接好；3、医生说，此前检查大部完成，泌外还需做少量检查，以决定治疗方案；4、肌酐指标下降至，心脏传导（什么束）部分折断，影响供血，这两项指标，是能否手术重点考虑的因素；5、明天上午泌外专家查房会诊，我要值班，姐去听听，大哥如有时间，也去听听，需要8:00前到达，建议只听、暂不表态；6、老爷子目前态度，坚决不做手术，怕“手术下不了床”；7、明天下午，麻醉科参与会诊，判断能否承受麻醉；8、确诊后，最终治疗方案，要根据医生意见、家属共同商量意见、适当考虑老爷子和老娘意见，最后确定。
1月11日星期三。小雨。有霾
二侄女已联系北京专家会诊，催快递检查报告。
值班，医院。下午姐来电，说肿瘤科会诊医生意见——不宜手术；如疼痛，止痛；往后，可考虑放疗。
偶尔咳嗽，有痰，开始做雾化。
当天日记：综合入院各项检查各科会诊意见，左肾肾盂6.3cmx3cm肿瘤,恶性可能性极大。此前浠水“左肾积水，左侧输尿管结石”应系误诊，耽误了。如果半年或一年前就来汉全面检查，或不至如此。子孙都大意。老人应该一年两检。忙过父亲，要带母亲体检。
建“姊妹五个”新群，专商父亲治病。家庭群人多话题杂，昨已退出。
1月12日。星期四。阴。似有霾
值班，医院。转进病房，2人间。
早8点，医院来电：查房郭姓医生说，父亲不能做手术的新原因是：肿瘤已与周边肌肉粘连。
又来电，说父亲要打电话给我。“找同学（咨询）没有？”虽大声，听不大清楚。请姐转告放心。
前几天还说不同意做手术，说已经活了这大年纪了，不用。其实事到临头，求生欲望自然而生。
晚约谈凯饭聊。途中姐惊慌来电，称感觉父亲今天不对劲，抓痒总说抓不到地方，抓到踝骨处，口中“抓7，抓8，抓9”念念有词。疑似胡话，姐不懂，问不答。其他话题应答如常。我估计其时瞬间模糊或打盹。谈凯也认为情绪波动有影响。
谈凯接过电话，说了几条意见：1、告知肿瘤良性，出院回家过年，心理疗法胜过医疗；2、防肿瘤发展出血、并发综合；3、肿瘤一时半会要不了命，与其手术、放疗，痛苦、有风险、效果甚微，不如不手术，不放疗，辅助保守治疗，增强自身抵抗能力，老人代谢慢、肿瘤发展也慢，或可控制肿瘤发展。开心活着。
今日通报：1、查房医生说，肿瘤已与周边肌肉粘连，不宜手术，即使手术，也弄不干净。2、经咨询学医同学，放疗优于化疗，部位相对精准，反应较小，无恶心呕吐和掉发，仅肿瘤处皮肤稍有反应。但能否放疗，还需综合评估。3、问过医生，暂无法给北京专家提供资料，医院规定，出院时才可拍照和付印。4、谈凯答应可咨询湖北泌尿外科第一把交椅、医院王姓院长。北京专家会诊可按计划操作。5、可以请教医生意见，考虑并确定出院时间了。
姐留言：医院陪爸一天，他现在特别粘人，午饭后想走被留住。晚上喂他吃了，说回家明天再来，他说“这长时间”。七点多才放我回家，还嘱咐明天早点去。这种情况，实在不忍心拒绝他，怕将来后悔。
（1月13日，父亲最后一次晒太阳。推轮椅的是大哥）
五、母亲生日这天
1月13日。星期五。晴。重度雾霾
8医院，赶医生查房。在隔壁病房，拦住陈志远教授，沟通近10分钟，姐中途到。商请陈配合家属，告诉父亲肿瘤非恶性、过两天即可出院。
问父亲，昨天说“抓7抓8抓9”何意？答曰：打盹，胡话。
上午又说麻将胡话，急躁，打了一下姐的肩膀。说姐不听话，苕（笨、傻），不想他活，不为妈着想，么对得住妈？还说没找到脸，不然要打脸，二回再不听话还要打脸呢。
今日母亲八十九岁大寿，上午10点25分，为两老视频。父亲略有害羞，打起精神，笑着，朗声祝寿：
“生日、快乐！”“正先（父亲堂弟）来冇？”“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啊！”
母亲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过生，你不在，这是第一回哈？”
“你么眼睛果一眯到啊？”（父亲仰卧）。
今日通报：1，上午陈志远查房，对说老爷子说：情况稳定，再消除一些症状，比如咳嗽、咯痰，过两天可以出院回家过年。再不适，来复查。没说良性事。2，我和姐与陈单独交流了10分钟。陈说，因不宜手术，无法做病理分析，目前仍然维持“考虑肿瘤性病变”诊断，也就是说，仅仅怀疑而已；也不建议放疗、化疗，人吃亏，徒增痛苦，效果甚微，甚至适得其反。3，可以带药，也可辅之以中医药，待自身体能增强、食欲好转，可以有效抑制肿瘤发展。4，掌握一点：没有确诊恶性肿瘤。我们都对老爷子统一这样的口径，十分关键，对他精神、心理和病情控制有格外好处。5，谈凯有20多年临床经验，接触患者和家属无数，说让老爷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、心情好、心理稳定，是最好的治疗。6，出院时，复印全套资料，送北京医院相关科室专家会诊事继续，医院王院长会诊继续，以期制定最佳治疗方案。
留言：一句话：统一口径（也算不上撒谎）——肿瘤是良性的！这一口径只针对老爷子。其他任何人不问，不主动说。逻辑是通的——既然没有确诊恶性，就可能是良性。哪怕是百分之几的可能。即便恶性，几个月就吓死的，很多；放下包袱，到处去玩，活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，也很多。
中饭大哥送，父亲胃口甚好，想下楼晒太阳。午后送去轮椅。
15点10，扶坐轮椅下楼，大哥推着晒太阳半个多小时，父亲情绪、气色都好。
其间还说“现在死不了”“不晒多了，那两次昏倒都是晒太阳，晒多了”“这次住院，你们几个想着法儿给我做吃了，我好感动”。
送晚饭，18:50开吃。玉米、小米二米糊糊，白菜、芹菜、牛肚丝、花生米若干，腰果两枚，鹏铭自制熏鱼6小块。菜几乎吃完，主动要添加糊糊，吃4/5，胃口大好。午饭晚饭食量，两三倍于前。
晚，姐留言：“爸中午又痛了将近一小时，我拿热毛巾给他不断地敷才有点缓解。你电话问一下谈凯，这种情况要不要用止痛药？”我说：“止疼药、止疼针，不宜过早使用。”入院来，左腹隐痛两三次。
明天还要晒太阳。
晚。校读“这家伙生于60年代”书稿（1）（2）（3）。隐隐担心，想赶在父亲在世，可以见到这本书。
（二哥看了视频，说“爸又在扯纸儿当麻将”）
1月14日。星期六。阴。似有霾
上午11点多，姐来电，说父亲吵着出院。胡话增多：“好牌”“胡了三把”“按”“成功了”等。
中午赶去。问胡话意思，父亲说“胡了，就是我成功了，我病好了，要出院”“按，就是发射成功，成功了”。开始急躁，脾气大。
安慰他，周六周日没法办理出院，周一出院，安心养病，不要闹。说“再闹，就打镇静剂或安眠药。”
他说：“我不是吓大的。”
与值班徐医生（女）反映，并咨询精神科会诊事。
晚8点送晚饭，胃口不错。让梳头，自主，如常，提醒“左边还没梳”，就梳左边。
试探父亲清醒度。子女名字，有对有错，说我叫“小四”“一华”，姐“二华”，二哥“二苕”。问我、姐、他、妈出生年，瞎说，表情似有调皮捣蛋状。
但一口准确地喊出我媳妇的姓名。正常交流与自言胡话，两个频道瞬间频繁切换，清醒为多，不少错乱糊涂。
晚饭及饭后表现，有不正常的亢奋、怪异——
一反常态，狼吞虎咽。咀嚼泡萝卜，快速有力，又发出我儿时崇拜的嘎嘣脆响。接近尾声，以手送食，问为何不用筷子和勺子，说“方便”。以手剔牙，放在餐巾纸上，又做送到嘴里的动作。
饭后，在小饭板上撕餐巾纸摆玩，生气不让制止。问玩什么，说“你是记者，你不懂。高级游戏”。说“今天高级心情”。二哥看了视频，说“爸又在扯纸儿当麻将”。
晚9点多离开前，嘱睡觉，摇手放床，父亲不断叫“停”，四次才放平。下楼后，鹏铭说“是不想我们走”。
随手拍了些父亲今晚的小视频、照片，发“姊妹五个”群。
大家的讨论集中在：是娇气还不是娇气？状况堪忧，应是病情发展了；知道病情后，心理压力大；一周没排便，考虑通便；医治基本完成，最需要的是家人陪伴；检查服用药物有无致幻副作用；要否用镇静药物？有无精神科会诊需要？即便会诊，也不要让知道，以免徒增压力；不宜继续住院，回家有母亲在旁，或有帮助；如果在最后的时间妈不在爸身边，妈会非常后悔；小五要开始跟妈打预防针了。
弟弟小五在群里急速、反复留言——“速办出院手续，回家！！！”“前兆……”“不是好事”“一般情况下重病患者先恍惚后回光，建议速办出院回家！”“我见过几例。反正要引起重视”“让姐办，你们速送爸回家！速度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还问父亲的照片“什么时候拍的？”说“笑的有些不自然”。叫拍视频他“要看后颈窝”。
雄楚大道堵车严重。10点多才到家，留言:1、没有诱发神经毛病的病灶，神经不可能出毛病。2、一般是生命垂危者，突然精神大好，是回光返照，爸的病况，不可能属于这种情况。3、这两天的亢奋和反常表现，与昨天医生说没有大问题、过两天可以出院有关，医院过年急于想出院。4、也可能，与夜间胡思乱想、睡眠严重不足有关。5、今晚与值班医生沟通，明天或后天，精神科会诊。会诊一下，有好处。医生知道掌握，不会自曝身份，放心。6、既然目前无法确诊，先尽快出院回家，心情一好，有利于病情控制。7、出院后，我和冬雪拿检查报告另请医生会诊，计划不变。
（让梳头，自主，如常，提醒“左边还没梳”，就梳左边）
三、出院
1月15日。出院：星期日。晴
写日记至15日凌晨。鹏铭上网查“回光返照”——说竟有持续一个月者，感觉也突然不好。
在“姊妹五个”群留言：1、小五在爸身边时间最长，直觉应该最好。小五所言，值得我们高度重视！医院。今天起，姊妹五个保持通讯24小时畅通。我的意见，也可能今天(周日)就先送老爸出院，出院手续后补。
当天日记：担心有事，护工觉多，医院。此时已是凌晨1:22，太晚。上午起床就去。以便应对突发。不留遗憾。
雾化连续做了4天，今日停。开始吸氧。
上午继续吵着出院。护工说，父亲昨夜通宵未睡，一直麻将胡话，凌晨两次尿失禁。
今日通报:刚见陈教授，1、今天即可办理出院手续；2、肿瘤影响肾功能，进而会影响大脑，也会发生大脑缺氧，出现短时混乱；3、今天查房后，开始吸氧，以增加大脑供氧，应有效果；4、今天办理出院，我和大哥送爸回家。
二哥北京至武汉票已退，回浠水的票买不到，已联系便车星期三晚上到浠水。
7天便秘，上午灌肠通便。大哥和护工处理。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。
与泌外杨医生沟通出院事宜，杨年轻，十分耐心。说，肿瘤治疗不治疗，还有一年生命。
扶坐轮椅下楼出院。我、大哥、大嫂、大侄子严栋，两辆车送父亲出院回家。姐留院后补出院手续。
下午6时许到家。父亲几不能走，大哥、小五左右搀架进屋。
保姆小樊，点燃鞭炮一挂。这一般总是母亲的安排。
母亲出门迎接，说：“你回来了啊？”
父亲说：“婆婆，我回来了啊！”
母亲稍有慌乱。手脚开始颤抖，多年的老毛病，着大急、怄大气便发作。
父亲躺在床上，问“你晓不晓得回到了哪儿了？”答：“自己屋里的床上。”
母亲俯身床头，无语，再三抚摸老伴儿额头和脸颊。
父亲说：“婆婆是最疼我的。”
（年11月20日，浠水。最小的孙子文野，接爷爷出院）
四、妈说
离开床榻，走到客厅，母亲对我说：“么去武汉诊了回来，你爸还拐些？”（拐，方言，差，坏）。我一时语塞。
又跟小五说：“爸......这回怕是不中了啊！”
又跟小五的媳妇说：“你爸......这回怕是不中了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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